罗永浩:那些年我在北京当“黑户”的日子
1563年的善良的美国立法者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户口的野蛮制度,即使他们在1563年都没有,是吧。有一种叫做户口的野蛮制度,能够有效的控制劳动力的流动,即使是对那些千辛万苦突破了一点户口障碍的人,也时时保持要让他感到恶心和不方便的巨大功效,是吧,这就是万恶的户口制度。 今天呢,世界上仍然在执行户口制度的,除了中国只剩下三四个流氓国家了,我们有幸跟它们并列,共同实行这个伟大而恶心的户口制度,是吧。户口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最愚昧、最野蛮的制度一,它使得人一生下来就被分为两等人,城里人和乡下人。如果你生为一个乡下人,就是个二等公民,遭受种种的不公正待遇,是吧,就是这样。我为什么敢这么讲啊,因为党和政府终于意识到户口是不对的!已经把取消户口提到政府工作的议事日程上来我才敢这么讲。早个十年,我坐在这,户口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最愚昧的制度是不是?下了课就没了,直接拎走了,对吧(学生笑)。现在敢这么讲是因为政府已经把取消户口提到工作日程上来了。 你想想户口制度有什么道理呢?都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国土上自由的迁移呢?好像是从他妈的朱元璋的时候开始搞这个恶心东西的,是吧。以前也有过,历史上,断断续续,到了明朝是最明显的把人限制在土地上的,是吧,不许你自由流动。导致的结果是,我们,不要说是农村人,农民在自己祖国城市里的艰辛…谋生的艰辛,远远超过偷渡到国外去。你不要以为我是偏激,提出种种犬儒主义的想法,根本不是,就是实情。为什么福建的农民拼死了宁可路上被憋死也要坐集装箱跑到美国去?一旦落了地…路上很危险…一旦落了地再也没有任何危险,除非你刑事犯罪根本就没人查你,自由的国家凭什么查你呢?你在家里躺着看电视谁敢说是到你家,咣一揣门,说,进来一个傻不啦叽一个傻老娘们然后说,你有没有暂住证?你凭什么,我没有你管得着吗?你他妈进来,我就不给你开门。自由的国家里就是这样,什么这个那个的。澳大利亚到了什么程度?政府几次提出,为了管理,便于管理,要实行身份证制度,全被老百姓否决了。哪一任的政府提出要搞身份证制度,老百姓马上就拍桌子骂娘,说他妈的干正事不行,给我们来麻烦你倒来劲了,你办一个试试?政府吓坏了,算了,是吧,不搞身份证制度,直到今天,没有身份证制度。美国人也没有身份证,就是一个社会保险证号和……(学生说,驾照)就是用社会保险证号和什么…驾照,就这么两个东西,根本就没有身份证,什么叫身份证,凭什么他妈要我身份证?我是我爹妈生的干你屁事!要身份证,根本就没有权力管的。管这个管那个,农民到城里都不让了。 实行了半个世纪野蛮的户口制度以后,城里人开始丧尽天良,因为他已经形成习惯思维了。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动不动我听到城里的居民… 我跟你讲我生下来就是城市户口,虽然不是大城市,没有当过一天的农民,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农民的艰辛处境,这就是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关心社会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表现而已。城里人麻木不仁在那说什么无耻的话,说,唉,农民都要随便到城里,城里不就乱了吗? 这句话说得多么无耻啊!都是中国人凭什么你在城里他在乡下,你怕乱你到乡下去!人家不怕乱的留在城里!真他妈无耻!我每次听到城里的市民讲这种话时我就由衷的感到恶心!已经糊涂到什么程度,都是中国人凭什么你在城里他在乡下?你怕乱你到乡下去,他不怕乱,留在城里。 实践证明,如果允许他自由迁徙,城市会不会乱?乱个屁乱!韩国日本的农民随便往东京,随便往汉城去,乱没乱?东京和汉城人口密度都超过中国,但是政府觉得,我作为政府凭什么不允许你自由在自己的国土内迁移呢?没有这个权力。所以农民愿意到哪到哪去,结果是什么?来了,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回去。有多少农民适合在城里谋生呢?大部分人会回去的,是吧。而且如果就是城里乱得不能再乱了,那最后是不是大家都开始离开这个城市了?是吧?最终也会人变少,所以这个担心完全多余的,是吧?并且即使乱你也只能忍着。凭什么你怕乱你不许他来呢? 北京的制度你都不知道。在七天以上就要办暂住证,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班里假期来的学生一半以上是非法居留者(学生大笑)。你知道吗,北京市的规定,我们班假期到北京新东方,临时过来,结了课就回去的,举一下手,有多少?不是北京在京的举手。在京的都是北京户口,一次来了多少?这不一半嘛,每个班都一样,你们都是非法居留,知道吗?(学生笑)理论上来一个警车我们班半数可以抓走(哄堂大笑),然后到火车站强制遣返。 你有北京市的规定么。去年要不是打死了一个,广州打死了一个大学生的话,这个强制收容制度…万恶的强制收容制度还不知道要实行到什么时候呢!这个大家听说了吧,去年,孙志刚被打死了这才不敢啊,引起社会公愤,这才把强行…这个…遣返收容制度给取消了。现在叫帮助制度,换汤不换药!这道理就像什么,过去反革命罪定了,咣,一枪,枪毙! 国际上谴责说,唉,反革命?革命、反革命都是中性词(学生笑)。反革命为什么要枪毙呢?中国政府不好解释,最后只好怎么办?取消反革命罪,现在没有啦,现在叫破坏国家安全罪。换汤不换药,名字改了,就像收容制度,现在是不是取消啦?名字取消了,还在实行,现在叫帮助制度。马路上抓一个人,有没有暂住证?你跟我说没有,那跟我走一趟。他说哦,我不用帮助。 然后警察说,我帮你,是吧(哄堂大笑)。你过来我帮你,强行帮你。给你帮进去。听懂了吗?一样!换汤不换药!万恶的…暂住这两个字是稍有一点…没有麻木的…稍微有一点良知没有麻木的人都会感到无比愤怒的。暂住!什么叫暂住?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祖国里处处他妈的暂住?!我想永久的住。我们能不能在自己的祖国永久的住呢?我在北京上海广州新东方都带过课,到哪都叫我他妈让我办狗娘养的暂住!这不就逼我移民嘛? 出去人家反倒,明明是外人,高鼻梁深眼睛,根本不是自己同胞,人家都不让你暂住,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是吧?一旦拿到了永久居留身份,你他妈愿意从南部到北部,西部到东部,爱怎么出溜怎么出溜,没人管你,没有权力管你,知道吗?唐人街里面祖宗三代一句英文不会说,一点事也没有。谁敢查啦?当然,到了第二代已经很难不是美国公民了,一生孩子落地就是美国公民,所以我是非法居留身份,那我就生个孩子,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美国人,那我是美国人他爹,那我也可以留下来,是吧?(哄堂大笑) 这个暂住证真是万恶的。我因为这个暂住证,很多生活的好习惯都改了。比如我一直都是早晨四五点睡觉,前面说过了,是吧,后半夜,这个…精神。早晨四五点开始睡到十一点起来,我没有课的时候平时生活都是这样的作息时间。因为后半夜比较容易静,是吧,想象东西,写写东西。那么,看书看到两点是不是头昏脑涨啊?我当时住在中关村附近,就在中关村大街上散散步,是吧,两点钟出去散散步(哄堂大笑),很安静嘛,白天没法散步,你们不懂北京的也知道嘛,这个地方白天全是尾气,是吧?晚上出去散散步。散散步不就碰到警察了嘛(学生笑)。过来过来,警察,就是一老一少两个警察在抽烟,看到我招手。我就过去了,他说你干嘛的?我说我散步(哄堂大笑)。他说两点散什么步?我说睡不着嘛就散散步,是吧。他说你不是北京的吧?我说不是。他说来了几天啦?我知道又他妈要我暂住证,是吧,所以我赶紧说,我来了三天了,其实三年了,是吧(学生笑)。他说你有没有证件看一下,我把身份证掏过去递给他。他一看,唉,东北人!警觉起来了(学生笑)。这个我们东北人想不想承认,必须承认,作为诚实的东北人必须承认,是我们国家长江以北的、几乎所有的大案、要案、恶性杀人越货、放火都是我们东北人干的事情,是吧?那警察见到我们东北人敏感我也能理解,是吧。警察就跟我套话。但是一看就是他妈新警察,什么时候见过流窜杀人犯戴着眼镜的啊?(学生笑)即使装,伪装也不用这个手法啊。高度近似…眼镜…杀人犯戴上会晕的,你知道吗?(学生笑)不近似硬戴一个,会晕的…会晕的。所以我为了给他造成心理暗示,每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扶一下眼镜,每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扶一下眼镜。扶了十几次,手都酸了,这个笨蛋居然什么想法都没有。我一看就是新警察,跟他不能再罗嗦了,我想办法主动跟老警察说了一句话,老警察也及时问了我一句话,我回答的同时又狠狠地扶了五六下,老警察若有所思,然后,哦,他让新警察把证件还我,就让我走了,是吧。有惊无险的一次。 我有朋友是有惊有险的,是吧,北京一有大的什么狗屁活动,什么几会期间,妇女大会,亚运会,奥运会,什么狗屁会,开始清人口,各分局指派任务,强行遣返多少人口,外地人口。所以一个警察头上落到十个名额,怎么办?上街像疯狗一样见人就抓见人就抓。有没有暂住证?一看北京身份证,放走,外地身份证,你得有暂住证,如果暂住证也掏得出来的就放行,如果没有,马上用车拎走,拎到火车站,掏你身上的钱,替你买张火车票,按身份证原籍强制遣返。如果抓到民工身里只有二十块钱呢?一看又是新疆的,肯定火车票不够了。京郊有个臭名昭著的采石场,拉到采石场强制干活,什么时候干工钱够了一张火车票,再给你拎到火车站强制遣返,就这么流氓!我这个朋友是新疆来的,但不是民工,在中关村做IT的,是吧,白领。然后呢,被抓到了。在以前,有被抓过一次罚款的经历,所以就办了一个暂住证,随身带着。这次被抓,充满了安全感。掏出暂住证,还气人家,因为以前被罚过嘛,有旧仇,跟警察晃了一下,这样(做手势)晃了一下(学生笑)。警察呢,查了三十个外地的,全有暂住证,正他妈恼火呢,完不成任务,一看,崩溃了,你还气我。一把抢过来,撕个稀巴烂,扔到地上,说,你还有吗?哦,没有了。没有就上车!是吧(哄堂大笑)。拎到火车站,先从你钱包里掏钱,替你买一张火车票就扔到火车上去。站台上,对面去哈尔滨这边去新疆,塞错塞到去哈尔滨的火车。塞进去以后拼命挣扎,挣出一点脑袋,向那个缝里…这个…窗户开了半截,伸出脑袋,拼命唤,说,警察同志,塞错了,我是对面火车的,是吧。警察一看,果然错了,但是,全是遣返的,塞满了,再要给他拉出来,要把半车厢清出来才能出来嘛,所以一想,一推,进去吧!是吧(哄堂大笑)。一直给送到哈尔滨,下了火车,有没有人管啊?没人管你,又不是罪犯,你一落地就不管了,那买张票又回来了(哄堂大笑),坐了两天火车,再也没人管(哄堂大笑)。我们的法,法无定法,已经达到了沉重的境界。所以结果是,你可能在北京住了二十年,一次没有被查过暂住证,也可能一个星期被查了七次。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听懂了吗?法无定法,特别的怪异。你们都在这,理论上来个警车是可以把你们都抓走的,但是有没有人抓呢,基本上没有,至少东方历史上还没有过。但是不说明他在想这么做的时候,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合法的,可以把你们抓走,强制遣返。就是这样,是吧,很恶心。所以我在北京,由于不办这个万恶…我是绝对不办的,是吧,我不会接受这种恶法。 办它的目的不就是北京财政收钱吗?过去暂住证要一二百块钱的时候,一年好几个亿的收入。现在,不断降,降到几十块钱了,一年也能靠他赚个几千万上亿的。所以它不会取消的,彻底取消不可能。但是它说是为了管理人口,管个屁管啊!如果你是一个穷人,住在破破烂烂的平房里,夜里两点钟,咣一脚揣开门,有没有暂住证?你掏出来给他看,他看完了以后一扔,说,睡吧,走了,是吧,经常的事情。但是你如果赚了一点钱,住到楼房、住到公寓里呢,基本就没有人查,就是这么欺负穷人!所以很多…我是生下来就不是农村人,但是我看到我身边有些同事、朋友,他是苦出身,父母就是农民,种地的,他出来,经过多年的艰辛挣扎,终于混到了社会的中层,不再受这个倒霉气了,然后他在那说,我们社会在变好,变得非常理想了,是吧。我说,变个屁了,你他妈的自己不住在平房里,你到平房去看看,还是这样,天天被查,是吧。 新东方老师也有被查过的。二区401去上课一个以前的老教师,骑自行车,不修边幅,脏乎乎,留着胡子,身上都是油,骑车跑到门口,一把拦下来。那时候是世界妇女大会还是什么,反正有个大活动。然后那个警车停在那,说过来过来,他就过去了,有没有暂住证?没有。来北京多久了?他说三年(哄堂大笑。一个女生说,完了)。听懂了吗?因为有可能住二十年都没事,所以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规定。这不就倒霉了吗?来了多久了?三年。然后两个警察高兴坏了,握手庆祝,捡到宝贝了,是吧。然后把他往车上一拉,就走人。然后车锁到马路边上就不管了,然后警车拉上他就往收容所去。他很紧张嘛,所以说我打个电话行不行?他们一看,他妈的民工还有手机,是吧,以为他是个民工嘛。他掏出个手机,在那…给谁打呀?(一个女生说,老俞)好,你想到了,是吧(学生笑)。我们被警察抓的时候,如果警察内部有认识人,托托关系就放出来了。如果没有怎么办?警匪一家警匪一家嘛,警察拉不上关系,你就黑社会沾点边,总得沾一样,要不怎么生存那!(哄堂大笑)老俞知道吧?他黑社会嘛(学生笑)。给老俞打电话,老俞接了电话,他说,啊,老俞,我出事了,被抓了。老俞说,啊?是不是又是那种事情啊?是吧。他说,啊,我又不是你,怎么会是那种事情呢?(哄堂大笑)我是去上课,到教室门口被抓了。然后这个孩子呢很有心机,他不说自己害怕紧张,不说这些,老俞是很无情的,你讲这个没有用。给他讲说,我抓了,但是没事,孩子们还在等着,想办法赶紧找个老师去上课。老俞一听,这下感动坏了,妈的这么有责任心,是吧。自己抓了无所谓,想的是孩子们在教室等着。然后老俞就感动了,他说,你等着!掏出另一个手机。黑社会都很土,有两部以上的手机(哄堂大笑)。三个手机,是吧。嘣,掏出一个手机,咣荡按到海淀分局,就开始骂,说,他妈的,我的人都敢抓,放!是吧(哄堂大笑)。分局怎么办,接到派出所去,派出所又打到警车上去,说,哎呀,弟兄们,抓错了是吧,抓的是俞老大的人,赶紧放!(哄堂大笑)放出来,警车给送到二区401教室,给送回去了,是吧,没让他打车,送回去了,送到那然后继续上课,就迟到三分钟。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们人人自危,很多就办了,但是我是死也不办这个狗娘养的暂住,我不愿意在自己的祖国里暂住!如果非逼我暂住我就离开这个国家,我绝不暂住!知道吗?所以我死也不办这个暂住证,你抓我你就罚款,别让我暂住,我他妈的不会暂住的!这两个字对有原则的人是一个侮辱,是吧?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祖国里暂住呢?所以我死活不办这个暂住证。那给我们的艰辛教训就是,要么忍辱负重,办一个狗娘养的、杀千刀的暂住证,要不就同样忍辱负重,去混黑社会。你看我就选择了做黑社会(哄堂大笑),同样的忍辱负重,沦为一个教师,是吧。(长叹一口气)好,这是第5题,是吧。(根据录音整理) 来源:锤子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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